昨天(9月13日)公佈的通脹報告證實了抗擊通脹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很多人誤判了高通脹的粘性。給了很多對通脹持有樂觀預期,認為將很快回落的人澆了盆冷水。在7月CPI的分析中,曾指出,雖然7月通脹顯示出諸多樂觀因素,如油價持續回落、核心商品重新開始放緩、與經濟重開和出行相關的酒店機票價格大幅回調,並且有持續回落的跡像等等。但需要繼續觀察這些因素能否演變成趨勢,特別是核心商品能不能持續回落;此外,住房通脹仍然堅挺,加之不斷上漲的工資,潛在通脹仍然令人擔憂。目前來看,8月通脹基本符合之前的分析。
8月CPI同比上漲8.3%(預期8.10%,前值8.5%),環比增速0.1%(預期-0.1%,前值0%)。
核心CPI同比上漲6.3%(預期6.1%,前值5.9%),環比增速0.6%(預期0.3%,前值0.3%)。
能源和食品
能源
能源方面,在美國汽油價格持續下跌的影響,8月份能源通脹環比下降5%(前值-4.6%),創2020年4月以來的最大跌幅,是整體通脹回落的主要貢獻項。
其分項能源商品中,氣油價格環比下跌10.6%(前值-7.7%),燃油(包括柴油)環比下跌5.9%(前值-11.0%)。目前汽油價格仍在持續下降,未來一段時間應該會繼續為總體通脹降溫,但其環比降幅可能會不如本月,主要原因如下:
隨著主要經濟體加息的不斷深入,全球經濟逐步轉弱,原油供需層面,全球油氣上游勘探企業資本支出下降令原油剩餘產能不足,主要產油國增產潛力均受限,歐美製裁下俄羅斯供給將進一步受制約,OPEC+產量政策在年內做出重大調整的可能性較低。也就是說目前原油需求層面面臨的最大壓力源於經濟的走弱,但歐洲能源危機一定程度上引發了石油產品需求的結構性問題,同時歐洲天然氣價格大漲也產生了部分石油替代需求,這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稍微緩解原油需求。
從油價走勢來看,當前原油市場面臨中長期的宏觀及需求的壓制與短期地緣政治不確定性之間的博弈,宏觀經濟走弱進而對石油消費形成打壓是相對確定的,但短期地緣政治因素帶來的不確定性因素較多,整體對油市形成利多提振。
同時,美國戰略石油儲備釋放即將到期,自由港天然氣出口也將逐步恢復,能源前景始終存在不確定性。這也是為什麼美聯儲官員稱因油價下降而回落的通脹是沒有意義的,就是因為其前景變數太大。
另一分項能源服務中,管道天然氣服務環比上漲3.6%(前值-3.6%),電力服務環比增長1.5%(前值1.6%),連續四個月增速在1.3%以上。由於歐洲能源危機的進一步發酵,加之8月初時自由港天然氣出口時間被推遲(原定10月,推遲至11月),以及席捲全球的炎熱天氣又加大了用電需求,因此近期能源服務價格可能再次上漲。
不過,由於能源商品在整個能源大項中佔比超過60%,因此能源服務的小幅變化尚不足以改變整體趨勢。 食品
食品通脹方面,8月環比增長0.8%(前值1.1%),在連續7個月增幅在0.9%以上後,首次跌破該水平。
其分項下的居家食品(Food at home)和外餐(Food away from home)環比增長分別為0.7%(前值1.3%)和0.9%(前值0.7%)。
國際糧食價格近期雖然持續回落,但前景仍然不樂觀。隨著俄烏衝突進入新階段,俄方可能退出烏克蘭糧食出口合作。此外,今年夏季的極端乾旱導致了比較嚴重的減產,並使國際糧食禁運出現了反复(如印度重新禁止大米出口)。因此,在今年剩餘時間裡,食品通脹可能一直保持堅挺,部分抵消能源價格的降溫。
核心商品與服務
8月核心商品通脹重新反彈,本以為將出現核心商品與核心服務之間的拉鋸戰,最終卻變成了雙雙助力核心通脹反彈。
核心商品
8月核心商品環比增速0.5%(前值0.2%),不過仍低於5月和6月時的高水平(0.8%)。
其分項下新車價格環比增長0.8%(前值0.6%),結束了連續三個月的放緩趨勢。由於庫存水平持續低迷,大多數地區的新車銷售仍然低迷。但究其原因,其背後反應的是供應鏈問題。汽車製造商的庫存雖然很高,但經銷商庫存卻很低,這可能意味著需要等待芯片或某些零部件以完成最終生產。同時,由於俄羅斯這個資源出口大國被完全排除出了大宗商品市場,許多對汽車生產(傳統+新能源)十分重要的金屬(如鈀、鎳等)價格將保持高位,這令新車價格居高不下。而8月份重新開始削減新車銷售激勵措施,似乎是新車價格上漲速度加快的背後原因。
二手車價格環比下降0.1%(前值-0.4%),連續第二個月下降,不及預期和前瞻指標暗示的水平。目前來看,二手車價格仍有進一步下降空間,一方面是價格水平比疫情前仍高出50%以上;另一方面是全美最大二手車交易平台的曼海姆指數8月下降了4.0%,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第二大跌幅,褐皮書的高頻指標也同樣顯示,二手車價格近幾週都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降,且降幅大於疫情前平均水平,因此,二手車批發價格的回落預計將在未來幾個月傳導至CPI分項,而10月開始,有利基數效應也可能會放大其效果。
汽車類項目在核心商品中權重佔比達到了40%,無疑對其影響最大,也是商品通脹的主要因素。新車價格,更多的是供應鏈問題,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解決的,能夠暫時穩住價格已算難能可貴,新車價格在經歷連續三個月的放緩後,雖然再度擴大增幅,但是否會轉變為趨勢還需繼續觀察。如果此後的汽車供給狀況能如行業預計那樣持續改善,在加上二手車價格可能出現的回落趨勢,將有助於進一步緩和核心商品通脹。 整體來看,期待已久的商品全面回落遲遲未能出現,手機、電腦和家用電器雖然環比下降,但服裝、家具、娛樂設備卻都環比上漲。對核心商品而言,其諸多分項月度波動較大,不宜對單月數據過度解讀。需要持續觀察,核心商品能否在未來幾個月持續放緩,以形成一種趨勢而不只是一個月的波動。
但仍有理由繼續等待商品價格的全面回落。首先,美元持續走強,給進口價格帶來下行壓力。其次,反映供給瓶頸的各種指標都顯示出廣泛的緩解。最後,美國零售商的庫存處於極高水平,且坊間傳言,它們並不准備在年末假期銷售季前補貨,而是準備打折清理過剩庫存。
核心服務
核心服務環比增長0.6%(前值0.4%),因酒店機票這類經濟重開相關服務的回調有限所致,同時亦反應出,雖然機票價格仍有回調空間,但後續降幅將會逐步衰弱,很難持續為核心服務提供更多通縮的力量。同時住房租金依然非常強勁,表明潛在核心通脹狀況仍然令人擔憂。
作為佔CPI三分之一權重,佔核心CPI一半權重的住房通脹,租戶租金(tenant's rent)和業主等價租金(owners'equivalent rent, OER)環比增長分別為0.7%(前值0.7%)和0.7%(前值0.6%),同比方面,兩者分別攀升至6.7%(前值6.3%)和6.3%(前值5.8%),繼續刷新數十年以來的最高水平。
前瞻指標顯示,市場化租金的同比增速已在今年年初見頂,且環比增幅也低於2021年的高水平,但仍高於疫情前水平。坦白而言, CPI中的租金分項確實是一個滯後指標,由於市場化租金向CPI指標的滲透具有很長的遲滯,這些新變化目前都沒有體現在數據中。因此,儘管當前火熱的住房通脹難以令人樂觀,但還是可以期待未來出現放緩企穩的跡象。
儘管如此,有兩點需要謹記。第一,我們只知道市場化租金領先於CPI租金至少6個月,因此CPI租金同比增速也許在今年秋季見頂,也許在年底,無法精確預知見頂的具體時機。第二,即使同比見頂,但環比仍可能保持堅挺,因此,即使CPI租金從環比0.6-0.7%的水平回落至0.4-0.5%,仍然還是太高,與2%通脹目標所對應的水平相差較大。
此外,美聯儲不斷加息導致貸款利率也不斷攀升,會使一批潛在購房者轉向租房,從而維持房租市場的價格。目前住房需求明顯減弱,因為對負擔能力的擔憂加劇導致非季節性銷售下降,庫存略有增加,這毫無疑問為房租提供了支撐。
整體來看,住房通脹短時間有所改善的希望不大,但未來可以期待一下。
機票價格繼7月份大幅下降7.8%後,8月環比下降4.6%;而酒店價格8月環比為3.2%,與7月持平。目前,機票價格雖然仍然高於趨勢水平,但也已相去不多。此外,預定價格等前瞻指標也顯示,機票價格現已企穩,未來很難持續為核心服務提供更多回落力量。
而剔除權重最大的房租通脹和波動巨大的酒店機票後,其他各類服務價格在8月份重新反彈,印證了7月的走軟可能只是月度波動。而在此之前,它們的增長態勢一直非常強勁,這與緊張的勞動力市場和不斷上行的工資緊密相關。
儘管亞特蘭大工資追踪指標顯示,近期工資通脹有所放緩,但仍然處於極高的水平,幾乎與核心通脹相當。更重要的是,隨著整體通脹的回落,實際工資甚至出現連續兩個月的環比上漲。相比於能源、食品和供應鏈這些美聯儲無法控制的部分,勞動力市場是美聯儲能夠觸及的領域,一場人工降溫已在所難免。
總結
8月非農時,失業率的罕見回升,對於渴望看到勞動力市場變松、加速衰退倒逼降息的市場部分人宛如一根救命稻草。儘管鮑威爾及一眾美聯儲官員多次強調,但這部分人仍一廂情願地押註一條對自己有利的窄路。
但本次CPI令此前那些因為7月CPI出現放緩,進而預期加息將會放緩的人可以好好體會一下美聯儲眾官員一直強調的“現在宣布通脹見頂/戰勝通脹,還為時過早”這句話了。
這份數據已經打亂了市場原本的加息預期,CME的FedWatch Tool工具顯示,市場在鎖定了9月加息75基點的前提下,出現了加息100基點的預期(概率為38%),至於加息50基點的可能性已經完全消失。同時,市場對11月加息75基點和12月加息50基點的押注上升,而市場原本預期傾向於11月加息50基點,12月加息25基點。本輪加息週期的終端利率也上移至4.3%左右。市場觀點也與美聯儲達成統一,即加息將需要更長的時間,更高的利率。
實際上,美聯儲當前的處境其實並不太好。雖然可以根據通脹前景自由裁量加息幅度,但高通脹持續的時間已經太長了,持續時間越久,陷入通脹的可能性就越大,遏制通脹的成本也就越高。此外,核心服務以及潛在通脹已基本取決於勞動力市場動態,而當前勞動供給短缺難以解決,市場過於火熱,薪資仍有進一步上行的風險。加上供應鏈持續放緩,原材料大幅降價,商品價格仍然沒有大幅回落,財報季也顯示很多企業保持著較高的利潤水平。這可能意味著企業定價權的加強,商品價格回落的過程將比想像中的更加困難。這些都表明通脹可能頑固得可怕,美聯儲需要大幅提高利率,人為地製造衰退,而不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