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晶片巨頭高通正與英特爾接洽，爭取併購。根據路透社消息，高通對英特爾的收購針對英特爾全部業務，不過並未排除或出售英特爾部分業務的可能。目前關於該收購案已有多家媒體證實，但高通和英特爾均未對此發表評論。英特爾長期以來以其對晶片自研自造的巨量投入，在PC和CPU領域曾經雄踞全產業，是為全球的晶片製造商和互聯網時代的象徵；如今邁入人工智慧時代，卻因創新乏力和戰略失誤正在經歷成立以來的「至暗時刻」。由於監管壓力、行業競爭者的反對態度、以及資金鏈的支撐不足，高通收購英特爾的“世紀併購”，其前景和反響仍需抱以審慎預期。
巨頭吃下巨頭：高通被爆出收購英特爾
9月21日，《華爾街日報》，引述匿名人士的消息稱，晶片巨頭高通（Qualcomm）近日在接觸苦苦掙扎中的競爭對手英特爾（Intel），探討收購的可能性。消息一出，引發業界軒然大波，英特爾股價當天上漲超3%，高通股價在收盤時下跌約3%。很快，《紐約時報》也證實了該報道，並表示高通尚未對英特爾提出正式報價。另據路透社引述消息人士透露，高通執行長克里斯蒂亞諾·阿蒙（Cristiano Amon）親自參與了收購英特爾的談判，研究交易的細節和選項。早在本次消息揭露之前，高通就收購相關事宜已在公司內部討論了數月，並曾於9月5日放出風聲，有意收購的英特爾的晶片設計業務。分析家認為，從目前資訊來看，雙方的「接觸」意即談判尚處於早期階段，由於雙方都是上市公司和產業巨頭，若有全面收購或明確報價的正式要約，則理應向外界公告。但在談判早期階段走漏消息，不排除其中一方想以此影響市場情緒，由此在涉及價格等關鍵問題的談判中取得優勢。當然，因為還在最初階段，所以並不能確保最終是否會達成協議。
從數據來看，此番收購反映出高通雄厚的經濟實力。 2023年，高通營收僅為英特爾的67%，市值卻是英特爾的2倍。創辦於1985年的高通，早期主營無線通訊技術，隨著行動通訊時代從2G時代到5G時代的跨越發展，高通在無線通訊、晶片、全站開發工具等領域做大做強，推出以驍龍為代表的拳頭產品，在行動網路時代，成為了智慧型手機特別是安卓手機的絕對標配，這種技術優勢也延續至目前市場前景廣闊的智慧型汽車領域。對於領先行動處理器領域的高通而言，這筆收購若能成行，歷史意義重大，或將進一步佔領PC 處理器市場。而作為被收購方的英特爾，作為曾經制霸全球的晶片製造商和網路時代的象徵，目前卻正在經歷成立以來的「至暗時刻」。由於在與AI緊密相關的產業革新創新乏力，不僅在AI晶片方面顯著落後於英偉達等後起之秀，主營業務在紙面數據上不斷下跌，不得不裁員自保。今年以來，英特爾股價已經降了約60%，總市值也從年初2,000多億美元暴跌至目前900多億美元。根據英特爾發布的2024年第二季財報及第三季指引，第二季較去年同期轉盈為虧，營收128億美元，年減1%；毛利率35.4%，年減0.4%。此外，英特爾預計第三季業績將持續低於預期，同時也宣布今年內將裁員1.5萬人，並關閉在德國的製造業項目。
目前雙方都未作出正式回應，因為反壟斷方面的因素，這筆交易仍有很大可能性仍有待觀察。若收購成功，將成為繼微軟收購動視暴雪後、全球科技史上規模最大的交易，並將創造出一個橫跨智慧行動終端、PC和伺服器市場的新科技巨頭。
是非成敗轉頭空：英特爾如何從晶片巨頭淪為收購目標
雖然，高通與英特爾的交易仍有很大不確定性，不過英特爾面對的困境卻是確鑿無疑的。在過去幾十年來，英特爾一直是全球市值最高的半導體公司，從PC和伺服器，其晶片幾乎無所不在。此外，英特爾擁有自主設計和製造晶片的能力，並且都處於世界領先地位。無論是技術累積還是市場實力，英特爾都是“積厚成勢”，具備製造原子級精度的晶片的能力，源自於海量投資和智力投入，這使得其他廠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無可比擬。伴隨著資訊科技革命的浪潮，英特爾與軟體巨頭微軟達成策略合作，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近乎壟斷著全球PC市場，由此造就了「Wintel」時代，使得現代人享受著個人電腦帶來的時代紅利。然而，英特爾卻在人工智慧的賽道上踟躕不前。在過去的十數年間，AI以巨大商業和技術潛力席捲整個科技領域，生成式人工智慧的騰飛熱潮，更將市場需求和計算範式從英特爾的“中央處理器”轉移到了英偉達的“圖形處理器” ，後者更適合創建和部署最複雜的AI系統。
安於如日中天的代價就是江河日下，也正是在這十數年間，英特爾雖然在晶片、運算架構、設計、製造全領域內難覓食對手，但卻錯失收購OpenAI提前佈局AI領域的大好時機、拒絕為蘋果提供5G晶片造成巨大產業污點、自主GPU研發專案半途而廢…英特爾錯過了AI賽道幾乎所有不該錯過的東西。
「過去兩三年，向人工智慧的轉變對英特爾來說真的是致命一擊，」CFRA的資深產業分析師安格魯·芝諾（Angelo Zino）說。 「他們只是沒有合適的能力。」在目前炙手可熱的AI和自動駕駛技術中，英特爾並非無所作為，但並未產出突破性項目成果，或半途而廢、或不孚期望：如旨在推出首款真正通用GPU的Larrabee項目，隨著負責人跳槽而陷入困境；併購AI晶片公司Nervana與AItera，卻都表現不佳。隨著科技公司對稀缺的人工智慧晶片的渴求，英特爾的許多處理器都處於擱置狀態。平心而論，英特爾對新興領域的嗅覺非常敏銳，對新科技的投資也沒有懈怠。巔峰時期，光是英特爾一家的研發開支就佔據了半導體產業的30%，但因為「差不多」的研發和投資風格貫穿始終，最終導致英特爾錯過了PC之後的幾乎所有新興技術。
除去技術路線上的戰略事務，英特爾的領導層頻繁人事變動和高層鬥爭也觸犯行業大忌，造成了各項業務戰略的搖擺不定，繼而影響了英特爾對新興技術的長期投資。 2021 年初，帕特·基辛格（Pat Gelsinger）出任CEO時，市場雖然對其保有良好預期，但是英特爾已經失去了往日聲勢，核心業務被AMD等競爭對手蠶食，芯片製造更是被台積電、三星等後起之秀遠遠甩開，面對即將爆發的人工智慧市場，英特爾毫無準備。近年來，英特爾不斷進行業務調整，主推代工業務。儘管由於美國《晶片與科學法案》的政策補貼，代工業務仍為英特爾的整體經營造成負面影響，成為拖累英特爾利潤的主要因素。紙面數據上看，今年第一季代工部門營收頗多，但是水分極大，收入大部分還是給英特爾自己的晶片代工，這相當於一種「假收入」。根據英特爾揭露的數據，2023年，英特爾代工部門虧損約70億美元，今年第一季虧損就達25億美元。面此危局，基辛格坦言：「公司沒有從AI浪潮中充分受益，成本太高，利潤太低。」今年8月，任英特爾董事兩年的陳立武宣布辭職，讓處於復興關鍵期的英特爾雪上加霜。 《金融時報》評論稱，陳立武在半導體行業擁有豐富的經驗，他的離開無疑會對英特爾的未來發展產生不利影響。英特爾最新的18A製造流程據悉未能通過博通的測試，使公司代工製造業務扭虧為盈的前景更加渺茫。
值此危局，英特爾正積極「自救」。今年8月中旬，英特爾宣布全球裁員15%，預計將有1.5萬名員工離開工作崗位，計畫削減成本100億美元。基辛格最新透露，截至目前，公司裁員計畫已經完成過半。此外，積極向人工智慧方向「亡羊補牢」。英特爾近日公佈了與亞馬遜旗下雲端運算業務AWS的重大合作項目，並將在未來數年為AWS製造採用18A（1.8奈米）製程的AI晶片。這項製程是英特爾目前擁有的最尖端的技術，意在藉此挑戰台積電的2奈米工藝，重回技術高地。然而晶片製造製程的落後，是英特爾在過去幾年迅速下滑的核心因素。英特爾是半導體產業為數不多還在堅持IDM模式的公司。所謂IDM，可以簡單理解為晶片的設計、製造和封測都由自己一手包辦。優勢是生產能力強，能夠全方位執行自身策略，劣勢是業務戰線長，投資成本大。業界廣泛認為英特爾的IDM模式是一個「代價昂貴的戰略錯誤」。所謂的IDM模式，就是企業不僅自己設計晶片，還自己生產晶片。美國智庫卡托研究所分析稱，英特爾一直以來拒絕接受半導體產業的新分工，因此走到今天的虧損地步。
伯恩斯坦研究公司（Bernstein Research）分析師史黛西·拉斯貢（Stacy Rasgon）認為，英特爾的未來取決於下一代晶片製造技術的成敗，重回技術領先地位可能有助於提高利潤率並增強客戶信心。問題是，留給英特爾的時間與籌碼夠嗎？
巨額併購的迴響及其前景
目前關於本收購案，高通和英特爾均未作正式聲明，除了考慮到試探市場反響，也有此收購案確實無有定論，外界普遍認為高通收購英特爾面臨較大困難。
首先是帳面資金可能「吃不下去」。雖然以高通目前的市值（1,881億美元）來看，幾乎是英特爾的兩倍。但公司市值能反映出的是投資人的信心，而非公司的真正價值與可調動的流動資金。根據高通上半年財報，高通短期內可以動用的現金流，包括現金等價物和有價債券，共130.3億。而英特爾目前的市值是931.9億美元，若全面收購英特爾，高通將面臨800億美元以上的巨額缺口。併購一旦開啟，高通的現金和有價證券遠遠不足以收購英特爾。除非採取股權置換、機構借款等其他方式。根據《財經》雜誌消息，多位晶片技術人士，英特爾雖然暫時面臨經營挑戰，但仍是優質資產。它的股價甚至是被低估的。雖然英特爾“流年不利”，但是在PC、CPU行業，英特爾的地位與價值仍然無法被低估，這都為高通的收購戰平添了難度。業內人士也持審慎觀點，覺得英特爾遠沒有虛弱到需要出售全部業務的地步J.Gold Associates 創始人傑克·戈爾德(Jack Gold)認為高通不會想要整個英特爾。 「我只是覺得（高通）不會想要整個英特爾。如果他們得到一些部分，比如網絡部門，那可能還算合理。但在我看來，吞併整個公司將是一個錯誤」。
其次，反壟斷可能「通不了關」。反壟斷審查將是高通收購英特爾的最大障礙。英特爾、高通的業務遍及全球各等主要國家或地區。這筆併購須在各業務所在國的司法轄區分別進行反壟斷申報，而且需要每個司法轄區分別審批通過，才能最終通。否則會面臨當地的法律處罰。經驗上看，由於監管審查，如英偉達收購ARM等許多具有重要意義的科技併購都宣告失敗。半導體產業由於被廣泛應用於國防、民用的關鍵領域，對於國家安全的考慮更提供了更上位的監管理由。一般而言，大額併購很少被直接否決，但實操過程中常見監管方透過拖延審批程序讓交易方不得不主動放棄併購的案例。此前，高通收購恩智浦、英特爾收購以色列晶片製造商Tower的兩大併購案都因未能及時獲得反壟斷執法機構批准，併購由此宣告失敗。
即便高通解決了現金流問題、與英特爾合約談妥、交易在監管流程上合乎規範，但這場世紀併購亦然繞不開半導體產業逆全球化，尤其是中、美在先進製造工藝不斷博弈的大背景。高通和英特爾的業務遍及全球，中美兩國的反壟斷部門是這場跨國半導體併購最主要的監管主體。雖然英特爾與高通主要業務的細分領域雖有交叉、但重合不多，有利於透過監管。但高通的主要考慮在於透過收購英特爾萊“奪舍”，藉此獲得晶片自研自造的能力，由此雄踞美國的晶片代工市場，這對於博通、AMD、美光等其他行業主體而言會是極大威脅。根據美國法律，美國司法部和聯邦貿易委員會兩個機關均可行使反壟斷審查職能，通常由其中一家負責審查。考慮到併購若成行，將引起全行業上下游企業，乃至行政主體和社會團體的不滿，聯邦政府或許會反對該收購案。
此外，因為高通和英特爾的併購交易將對全球半導體市場產生巨大影響，在反壟斷審查中將面臨多個細分市場的複雜分析，這將大大延宕審查流程，乃至要求剝離英特爾的部分業務和資產。清華大學國家戰略研究院特約研究員劉旭認為，從經營者集中反壟斷審查的角度看，英特爾與高通在部分市場細分存在競爭關係，尤其是晶片設計領域兩者業務高度重疊。此由於晶片產業的特殊性，出於地緣政治的立場，各國監管主體都不希望看見一個體量失控的「晶片巨無霸」。
結語
高通CEO 克里斯蒂亞諾·埃蒙（Cristiano Amon）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消費者正期待PC在電池壽命、行動體驗、人工智慧應用等方面向智慧型手機看齊。作為高通主營業務板塊的行動智慧型手機市場正趨飽和，「高通正致力於多元化，確保我們的技術拓展到其他市場。」埃蒙強調，PC市場正經歷「根本性的」變化，高通正在行動晶片組之外尋找新的增長點。透視高通收購英特爾，標誌著半導體賽道高通的強勢崛起，也反映著PC晶片市場格局的重大轉變——以人工智慧PC為重點的創新將更具競爭力。
從監管、資金和市場影響的角度，高通對英特爾的收購事宜或將仍有較曲折的路程要走，當收購消息傳出後，英特爾股價應聲上漲，總市值業已超過930億美元，這種併購案的體量或將在中美等主要經濟體的監理機關受到格外關注。 《華爾街日報》認為，收購並非板上釘釘，但交易仍有部分實現的可能，高通可能打算將英特爾的資產或部分業務出售給其他買家。不過圍繞著晶片的地緣政治博弈愈發加劇，該併購案也有可能被視為提升美國在晶片領域的競爭力的契機，聯邦政府或許會施展推手。高通收購英特爾，不完全是科技領域舊時代落幕的象徵，更揭示了資本與技術競逐的新賽季的開始，這場科技併購的前景與影響，需要被投以更長遠審慎的考量。
資料來源：復旦中美友善互信合作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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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公司股票的美國企業高階主管或董事比例遠低於10年平均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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