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A股市場向來「牛短熊長」。在經歷了連續多年的漫漫熊途之後,今年9月底以來,A股市場迎來了脈衝式上漲,特別是在經歷國慶7天長假之後,10月8日更是以漲停開盤,形成了「開盤就收盤價」的前所未有的局面。
但好景不長,10月8日下午股市就出現了大幅跳水,並在之後的三個交易日裡都出現了較大幅度大額震盪。情緒化的大進大出伴隨著天量的交易量顯示,A股可能仍然無法擺脫「牛短熊長」的魔咒。
為什麼中國A股市場總是「牛短熊長」?
或許,原因之一就是A股市場的投資者大多“急功近利”,市場上缺乏耐心資本。
耐心資本是資本市場的壓艙石
耐心資本是維護金融市場穩定與提升資本市場效率的重要支柱。
在多數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資本市場中,耐心資本佔了主導地位。當前美國股市的長期資金持股比例已由上世紀70年代的16%躍升至現在的52.8%,是美國股市的主導力量,也推動了美國股市持續不斷地上漲,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十幾年牛市。
耐心資本的投資著重基本面和長期價值,與短期資本的投機炒作形成鮮明對比。很多的耐心資本,持股時間超過10年。
反觀中國A股市場,個人投資人帳戶數超過3億戶,依照申萬宏源研究所的A股投資人結構五分法,個人投資人是中國A股市場最大的投資人類別,持有流通股比例超過三分之一,長期資金持股比率不到10%。大部分股民進入A股市場都是來賺差價的,低買高賣是賺錢的基本原則。手機一點就完成,股票操作就是這麼簡單。它不需要太多技術含量,看好了就下單,不行就換股。實際上,在大多數A股股民看來,股市就像是賭場。
數據顯示,A股散戶的平均持股時間為40天,而機構投資人的平均持股時間為190天,是一般散戶的4倍還多。有些散戶只進行短線操作,持股時間僅幾天到幾週不等。超短線散戶持股時間僅一天,還希望能夠改為T+0作業。反觀美國股市,一般美國人買一支股票,平均持股時間為兩到三年。基金的持有時間較長,一般達三至四年。而股神巴菲特的平均持股時間是4年,尤其是從1977到2009年,巴菲特的平均持股時間是20年。
由於大量散戶的風險承受能力不強,投機意識強於投資意識,急功近利和情緒化投資比較明顯,導致A股市場交投活躍,換手率高。
數據顯示,2023年A股的日換手率約為1.07%,美股為0.61%,港股為0.23%。過高的換手率導致股市波動加劇,同時形成了很高的交易成本,證券公司佣金、國家稅收等從股市中抽走了大量資金。
因此,培育和壯大耐心資本是推動中國資本市場改革、引導資本健康發展的有效方法。
成熟資本市場耐心資本的主要構成
從金融學的角度來理解,「耐心資本」指的是長久期、低折現率、對永續性要求較高的資本。貼現率越低,未來報酬的價值就越大,「耐心」的價值就越大。如果將折現率進一步拆解為無風險利率和風險溢價,「耐心資本」能夠成立的環境包括長期穩定的通膨環境與穩定的微觀預期。
從全球來看,資本市場中的耐心資本主要由三大類所構成:
一是退休金。這是耐心資本中體量最大的。截至2021年底,全球退休金資產規模高達60兆美元,其中,已開發國家佔59兆美元。退休基金成長率以社會平均薪資成長率為基礎,來源管道十分穩定,且退休基金規模成長高於GDP的成長速度。
以已開發國家為例,2001年退休金佔GDP比重為59%,2011年提高64%,2021年再創新高,佔GDP比重達105%。從資產規模來看,已開發國家退休金資產佔壓倒性優勢。在投資策略上,退休基金大類資產配置趨向更為激進,股票佔比平均30%左右,僅次於債券。
二是保險資金。保險資金是資本市場上規模僅次於退休基金的耐心資本,是長期資金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體量大、久期長、保費收入來源穩與可持續、波動小等特點,其規模和有效配置是保險業和實體經濟永續發展的基礎。
從保費收入規模來看,2010年已開發國家保費收入4.3兆美元,到2021年超過6兆美元,而全球近70國保費收入達7.4 兆美元。與退休金相比,保險資產的性質決定其資產配置略顯保守。例如,在美國7.8兆美元的保險總資產中,持有債券61. 4%,股票14.6%。
三是主權財富基金。與私人財富相對應,主權財富基金是指一國政府透過特定稅收、國債和國際收支盈餘等方式累積形成的,由政府控制和支配的公共財富。主權財富基金大致分為五種:一是穩定型基金,旨在熨平非理性市場波動,平準基金就屬於這種類型的資金;二是國家開發基金;三是儲蓄型基金;四是儲備投資型基金;五是退休儲備基金。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全球主權財富基金規模快速翻番,日益成為影響國際金融市場和資本流動的重要力量。在過去的20多年時間裡,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投資策略越來越顯得積極。
長期資金為何不願意做耐心資本
耐心資本專注於長期投資和穩定回報,不以追求短期收益為首要目標,而更重視長期回報的項目或投資活動,對資本回報有穩定良好預期。耐心資本是一種理性的投資,一般不受市場短期波動的干擾。中國符合耐心資本特徵的長期資金很多,包括:退休金、保險資金、居民儲蓄資金等。
為什麼中國的這些長期資金不願意成為耐心資本呢?
一是A股市場波動相對較大。多數耐心資本,尤其是保險資金偏好“穩健與安全”,收益率穩定及本金安全是第一位的。耐心資本一般也會有業績評量的要求,雖然績效考核週期可能比較長。由於有業績評估的要求,在中國一些長期資金的資產配置中,債券、存款、股權等配置比例就比較高。而中國的A股市值波動較大,對當年的總投資收益影響較大,一些耐心資本在配置股票方面就會顯得更加「謹慎」。
股市波動大的原因之一是缺乏耐心資本,耐心資本不願進場是因為股市波動大。如此形成一種惡性循環。
二是缺乏對沖風險的金融工具。由於保險資金、退休金等長期資金對收益穩定性和風險控制的要求較高,其資金入市的前提往往是需要足夠的金融工具以對沖相關風險。近年來,伴隨外資進入A股力度的加大,以富時A50期貨為代表的境外衍生性商品交易量亦日益活躍,其成交額甚至達到新加坡交易所整體成交額的50%左右,並對A股市場本身的波動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與國際相比,目前中國金融創新工具相對匱乏,僅有的股指期貨、選擇權等少數衍生性商品其覆蓋範圍也非常狹窄,難以對沖日趨劇烈的市場波動。
三是市場對經濟未來缺乏信心。隨著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經濟成長從高速轉為中高速,結構性問題和矛盾凸顯,出現了「預期轉弱」的不利預期。股市是經濟的晴雨表,投資股市實際上是投資未來。不願意投資股市,表示對經濟未來缺乏信心。雖然近年來中國經濟在全球大的經濟體中表現良好,但上證與滬深300等主流指數在此期間卻基本橫盤震盪,與印度、越南等新興經濟體股指年均20%以上的漲幅相比,明顯落後。從估值水準來看,滬深300、上證綜指與恆生指數已成為全球主要股市中估值水準最為後的指數。
培育壯大A股市場耐心資本
一是優化中長期資金入市的環境。加速建立與金融強國相符的現代資本市場體系,擴大中長期資金的源頭活水是推動A股市場長期健康發展的重要舉措,同樣,將尚未進入資本市場的退休金、保險資金、用於養老的居民儲蓄等中長期資金的「源頭死水」盤活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長期健康向好的資本市場環境是吸引這些中長期資金進入A股市場的根本。為此,必須進一步改善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平衡好投資融資之間的關係,重視投資人利益的保障。加速金融市場創新,完善各類金融衍生性商品,允許做多和做空同時存在。進一步簡化交易程序,降低交易成本,改善交易效率;改善市場監管,提升監管透明度,加速監管科技發展;以「激勵約束相容、長期短期兼顧」的原則完善考核評價體系,將投資長期績效、合規風控情況作為對投資機構經營層的長週期考核的重要依據,推行薪酬遞延發放等納入長週期考量因素的分配機制,著力提升長期收益水準。
二是藉鏡法國經驗鼓勵儲蓄資金進場。法國社會福利較好,居民投資意願不強。股票儲蓄計劃(Plan d'épargneen actions, PEA)是根據法國法律開立的一種證券帳戶(即股票儲蓄帳戶),持有該帳戶獲得的收入和資本收益超過五年後可以獲得免稅。在低利率時代流動資金帳戶不產生任何利息,只能透過存款帳戶獲得年化0.5%的利息。因此股票儲蓄計劃很有吸引力。根據法蘭西銀行統計,截至2021 年第三季末,共有超過508.3 萬個PEA 股票帳戶,吸收了1,075 億歐元長期資金進入股市。 中國居民儲蓄總額已達到142兆元,人均儲蓄存款10萬元,人民幣的利率水準也不斷走低,因此可以藉鏡法國的股票儲蓄計畫引導一部分居民把一部分養老儲蓄投入到股市中來,培育成為股市中的耐心資本。
第三是透過引進境外耐心資本發揮示範作用。外資耐心資本偏好投資處於低估值階段的藍籌股票,以及未來具有持續獲利能力的產業龍頭,對資本市場的其他投資者俱有一定的示範效應。儘管近年來持續上升,但仍處於較低水平。要進一步擴大資本市場的開放程度,不斷疏通和拓展境外資金進入中國資本市場的管道,優化境內外市場互聯互通機制,暢通兩個市場間資本自由有序流動。同時,要加強資本監管的國際協調與合作,進一步吸引境外長期資金配置中國資本市場。
相較而言,中國的資本市場發展只有短短三十多年,不論市場制度、市場參與者或監管機構都不夠成熟。在這種情況下,學習借鏡國際上機構投資者,尤其是一些耐心資本的投資理念、投資邏輯、投資方法,對於中國培育和壯大中國的耐心資本、促進中國資本市場的健康發展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資料來源:「JIC投資觀察」微信公眾號